第10章
  “顾,顾少卿。”气势所逼,形势所迫,见到人后,梁源说话都变得磕巴了。
  “适才听梁大公子说,是要参加明年的乡试,以及后面的会试?”依旧是凉凉的语气。
  梁源听的头皮发麻一时没有做声,半晌,才见他似豁出去般,梗着脖子闭了闭眼回答了一声‘嗯’。
  “你如今是在白马书院读书吧?听说白马书院上一次的院试里,只有五个人考中,不知你梁公子是否榜上有名?”
  “这,这,在下,在下…”他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们书院的刘夫子,同我是旧识,巧的是上月我们曾在一场诗会上见过…”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原本并不在意,是那刘夫子在诗会上喝多了酒,拉着他一通的自夸自擂,就说白马书院这次院试后有五个人能参与明年乡试,都是从各个州郡来的,算是寒门贵子,如若乡试会试都榜上有名,书院这次势必得名声大噪了。
  既然都是寒门贵子,那他梁源到底是占了哪一头?顾筠边说,一边睨着梁源。
  而梁源实在没想到,自己片刻之前才说过的大话,就这样被人轻易拆穿,偏偏还是在夏琳琅面前,他无地自容极了,顾筠的未尽之言里面想说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没说出来也只不过给他留点体面罢。
  于是夏琳琅就在这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看了一出还算精彩的戏,她站在顾筠身旁,眼神一直看着梁源,从趾高气昂到灰败面色,最后又带着满脸的尴尬,讪讪离去。
  直到最后看着梁源灰溜溜的背影,觉得解气的同时,还是有些意尽阑珊。
  “好看?”
  “啊?还,还行?”
  顾筠突然出声,她迭然收回视线,回答的口是心非,原来朝廷新贵即便不用权势,也能压住人。
  “他方才那样说,你觉得还行?”
  顾筠上下打量着夏琳琅,这姑娘一副意犹未尽样子,想必也没听明白梁源方才那句没说全的恶言,心思还在旁处,没心没肺似的。
  哪知,夏琳琅却朝着他摇头:“当然是不行了,不过我不能像大人这样无所顾忌,再怎么说,也要顾及两家的脸面。”
  “两家脸面?”
  “嗯…”夏琳琅也不想告诉顾筠,说自己今日是同梁源来相看的事,含糊的回答了一下,就挪开眼神,没再吱声。
  顾筠没忽略这几个字,眼底扫了扫夏琳琅这身装扮,又忆起如今身在何处,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在心底嗤笑一句,笑这姑娘真是两面三刀,和自己独处时就像锯了嘴的葫芦,问一句才答一句,却偏偏和旁人相处,笑的一脸的明媚,还穿的流光溢彩,枉费自己还担心她名声受损,可人家好似压根就没受什么影响?怪自己多管闲事。
  “那眼下人都被你气走了,打算如何?”
  “为何是我,不是大人你吗?”
  “我不过就事论事罢。”
  闻言,夏琳琅眼眸转了一圈:“那…琳琅可否拜托大人,将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也好全了人梁公子一个体面?”
  她方才观察过,那梁源虽心有不甘,但毕竟他口若悬河这事如果传出去,旁人兜兜转转或许就能猜到二人之间今日发生的事情。
  她不喜欢梁源,不会嫁给他,更不想成为别人谈论的对象,聪明的做法就是,这事谁也不声张,大家都当做无事发生,最后就说两人有缘无分,算是最好的结果。
  但顾筠不知她心中所思,只是皱眉看着她,心里不知在打量着什么,面色很淡,半晌才不咸不淡的回答了几个字:“知道了。”
  第8章 偶遇
  解决了梁源的事,也算落了心底的一块大石,夏琳琅一想到梁源刚才仓皇离开,正眼都没再看过自己,就知道今日这场相看,应当也是不了了之。
  是以,在得到顾筠的首肯后,夏琳琅也没再压抑自己,笑的眉眼弯弯的,朝着顾筠道谢:“多谢大人!”
  这是顾筠自今日见到她起,笑的第三次了,无一例外,还都是为了同一个男人,相较之前同自己独处,完全就是判若两人。
  “就这么开心?”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夏琳琅上扬的唇角尚未收回:“嗯,大人答应了我的请求,当然是开心!”
  只要和梁源的事没有后续,那回江南昌平的机会就又多了一分,一想到以前自由自在的生活,疼爱自己的外祖和舅舅,试问,她怎会不高兴?
  顾筠看着她这直达眼底的笑意,以为是在替梁源感到高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又想起之前的事,问:
  “脚上的伤都好了?”
  闻言,夏琳琅下意识的动了动脚踝,那日回去后,她便去了医馆,大夫看了说是普通的扭伤,上两日药便好,但总归还是要得益于顾筠那日的迁就。
  她点了点头,正欲同他再多说两句,又想起那日赵娉婷醉酒后说的‘胡话’,以及行宫里四面八方投来的探究目光,脑子里轰然反应过来,未避免日后麻烦,自己是不是要离他顾筠远一些才行?
  她及时咽下到了嘴边的话,看了眼顾筠,讪讪的指了指后山禅院的方向,欲盖弥彰的说:
  “大人,我,我还要去后山禅院寻我娘,这就要走了,不能再说了。”
  顾筠偏了偏头,就这样睨着她,默了半晌,才说:
  “之前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姑娘方才的请求我也应下,敢问,是为何还要躲着我?”
  …
  在前往后山禅院去的小路上,只见有一道水绿色的袅娜身影,一路步履匆匆的径直往前行,偶尔还走的跌跌撞撞。
  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一样,在同顾筠分道扬镳过后,夏琳琅转身就往后山而去,一路疾行,半分都不敢回头看,直到走了不知多远,拐了无数个拐角后,她才悄悄回头,这才没再看到那道逼人的视线。
  心下不禁喟叹松了口气,忆起方才,夏琳琅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外人眼中冷若冰霜的顾少卿顾大人,竟也有追着人问为什么的时候。
  那样的顾筠,她也是第一次见,回话时都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没有躲的。”说着口是心非的话,她又下意识的想伸手摸自己的耳垂。
  “既然没有,又急着离开作何?”
  “是要去找我娘。”
  却听到他嗓眼儿里发出的一声哂笑:
  “方才你同那梁大公子有说有笑的时候,怎没听你说要寻你娘?”
  她偷偷别了别嘴,心想总不能实话告诉他,说自己是怕日后麻烦,不想同他有什么牵扯才会这样,毕竟,人家可是帮过自己,这样做和那过河拆迁又有什么区别?
  就这样陷入两难境地的她,在脑子里搜寻了个遍,也没能想出个合理的托词来解释,顾筠这会还看着他,目光一瞬不瞬的,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耳尖的热度在缓慢攀升。
  “不想说便不说,不用找理由来敷衍我。”
  “只要姑娘别再误会,说我同旁的男子又有什么首尾的就好。”
  就在她绞尽脑汁都束手无策的时候,身前的男人却说了两句四两拨千斤话,话的最后甚至还扯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该如何去
  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高高在上,不可攀折的一轮天上月,突然间就沾染上了凡尘的烟火气。
  也是在这一当下,夏琳琅恍然觉得,这男人肃正刻板的外表下,或许还透着些坏坏的底子,只是轻易不会显露在人前罢了。
  …
  时辰已快到正午,日头渐渐上来,她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会正倚靠在一个大石墩上,以手作扇的散热。
  今日出门的急,好在她临离开之前,往桌上的果盘里抓了一把果脯,正好这会可以吃点东西补充些体力。
  山林里吹来一阵风,拂的树梢上的新叶哗哗作响,夏琳琅凝神听了片刻,才从这杂乱的声音中,辨出有一道人声。
  将口中含着的果核吐掉,她起身就往前走,这里四周空无一人,怎会贸然出现人声,夏琳琅踩着小步伐,小心的往前慢慢挪动。
  青云观在这北郊的半山腰上,路陡面又不平,就说那地上铺的青石,不仔细些都会被蹭的伤了脚,她脚上伤才刚好,这里台阶多,不得不多小心。
  才走了没几个台阶,夏琳琅就看见前面转角的一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老奶奶,你在这里做什么?”
  走近了,她才看清,是位年近花甲的老奶奶,老人看起来,面色不大好,就坐在台阶上,靠着路边的一棵树干在休憩,这会看见有人来了,眼底也有了喜色:
  “我走的太久,没什么力气了,小姑娘,你身上可有什么能果腹的?”
  话落,夏琳琅捏起荷包的手抖了抖,听声音,大约还剩几颗果脯,她没犹豫,将东西递了过去:
  “奶奶,我身上没有别的吃的,你若是不嫌弃,这里有几颗梅子,是我贪嘴用来解馋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