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波凤和掰仔达(3)
  一盘通菜,一碗鱼汤,一碟腐乳,是两人的晚餐。
  鱼汤是阿凤没有吃过的脆皖鱼白萝卜汤。
  阿凤认得这是草鱼,也认得汤面上点缀的几撮芫荽。
  阿凤是肉食专家,平日吃蔬菜是给阿达面子,而芫荽却是阿凤最不能接受的。
  阿达用筷子夹走会让阿凤恼怒的芫荽到自己的碗里,然后给阿凤勺起一匙鱼汤到阿凤自动张大的嘴巴里。
  阿达刮一下阿凤的鼻子,洋洋得意地说道。
  “怎么样?香掉鼻子了吧!”
  两人吃饭,通常是阿达吃一口,阿凤吃一口。
  为什么?
  因为阿达要喂阿凤。
  阿凤会用筷子,但是阿达在场,她就把筷子一甩。
  阿凤的饭碗比阿达的大一号。
  大白米饭堆得又高又厚似座小山丘,因此阿达每次淘米的时候都会嘀咕道:
  我的老虎仔呀,你真是要把我吃穷啦!
  阿凤记得,阿达说过要给她变魔术。
  阿凤喜欢阿达给她变魔术,尽管阿凤每次都不知道阿达变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今次,阿达从屁股后面变出一把梳子。
  阿凤惊喜地又蹦又跳。
  阿达问道。
  “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阿凤摇头。
  “这是猪鬃毛做的梳齿和非洲檀木做的梳柄。以后拿来给你梳头发,你既不会喊疼,我也不用挨打。”
  “梳头发?好呀,好呀!给我梳头发!”
  阿凤夺过木梳,用牙啃了两口。
  阿凤的马尾,都是阿达扎的。
  阿凤尝试过自己梳头扎发,但都是不耐烦地梳几下了事,又或是把梳子扔到阿达身上。
  阿达不想受气,于是每天都帮阿凤梳头。
  人类比母虎耐心多啦!
  阿达没有说,他喜欢这项亲密互动,好似他和阿凤结婚很久了。
  阿凤那油亮乌黑的长发像是浇淋的沥青,总会黏挂在阿达的手上并让他无法脱手。
  到底能不能脱手,只有阿达本人清楚。
  阿达伺候小母虎的时候,会伺机抚摸她的耳朵,抚摸她的脸庞,抚摸她的后颈。
  那样柔和且独特的触感使他生出莫名的感激之情——只有阿凤会让一个又穷又瘸的男人完成对女人的渴望。
  有的时候,阿凤会忽而转过头来,对着身后的阿达傻笑。
  阿达也不知阿凤整日在开心什么。
  无论阿达怎么询问,阿凤都只是摇摇头。
  无所谓啦。
  反正,她开心,他也开心啰。
  因为一把梳子,阿凤睡不着觉了。
  阿凤侧身,左臂枕头,挂在床边,注视睡在床下的阿达。
  紧接着,阿凤伸出右手,捻住中指与拇指,轻掸一下阿达的招风耳。
  熟睡之人下意识地朝那扰清梦的无形之手挥了挥。
  阿凤嘻地一声。
  阿达说,她永远都是他的阿凤。
  阿凤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想起阿达对自己的宠爱。
  她的注视他的眼神满是陶醉。
  阿凤忽然注意到阿达的后颈挂着一小块又黑又干的透明皮屑。
  码头的搬货工作把阿达的皮肤晒坏了。
  阿达说短工不常有。能干一天是一天,能挣一点是一点。
  然而,这一点几乎都是花在阿凤吃去了。
  从管头那里拿到血汗钱的阿达没有办法看着阿凤眼里的希望落空。
  一包炒栗子,一块马蹄糕,一袋水煮花生,一碗双皮奶,一袋牛轧糖,一个裹蒸粽……
  这都是要钱的啊!
  阿凤食量大,往往吃完所有零食还不够饱肚,继而还要吵着闹着要吃更多。
  不过,每当阿凤的食欲被满足,阿达都会欣赏她的仰天露出肚皮的幸福样子。
  阿凤用着微乎其微的力道去扫弄那块如同佝偻老头的皮肤组织。
  要掉不掉的。
  这么搞才好呢?
  阿凤爬起身,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双飞人。
  阿凤记得阿达总是擦这支药,好像它包治百病。
  阿凤倒了几滴在食指指腹上,接着往阿达晒伤的创口上抹。
  这一抹,要命了。
  阿达痛得直接从地上弹起来,像只被困在玻璃杯里苍蝇,毫无目的性地原地转个不停。
  等火辣的刺痛感渐渐退散,阿达才向阿凤兴师问罪。
  “你个傻閪,你想我死啊!”
  阿凤一脸迷惑与委屈。
  阿达一把从阿凤手里夺过绿色药瓶,转而把另一只橙色药瓶塞进阿凤的手里,说道。
  “你想害死我啊!晒伤要擦万花油!”
  阿凤坐在床边,岔开两条健美的大腿。
  阿达坐在地上,后背嵌进阿凤的腿间。
  阿凤高一些,阿达低一些。
  阿达的后背正好全部露在阿凤的眼前。
  阿凤对腿边这个男人用着做人以来前所未有的温柔。
  最初和阿达同居的时候,阿凤经常会弄坏家里的锅碗瓢盆。
  捏弯汤匙,夹断木筷,磕坏饭碗,咬穿水杯,都不在话下。
  这头野生小母虎莽惯了,不善于控制双手的力道。
  因此,阿凤曾不小心把一个欧式浮雕玻璃杯摔坏。
  阿达捧着碎片,哭了很久。
  阿达说,杯子是他老母留下来的。
  这是阿凤第一次被吓到,因为这种哭泣是出于比恐惧还强大的东西……
  “阿达,你还在恼我吗?”
  阿达握住阿凤臃肿的小腿肚,低头亲一口阿凤的膝盖,说道。
  “傻妹。”
  因为晚上摄入过多白萝卜,于是睡着的阿凤放了一晚上的老虎屁,臭得床下边的阿达睡一下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