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青令的心猛地一跳,这感觉让他想到了昨天在废弃冷宫里被那不知身份的陌生男人。
  而联想到他昨天也是在躲避沈元聿的时候遇见对方,已经默认对方与沈元聿一伙的青令几乎绝望地想,他接下来是不是要死了……
  而还以为青令再次成功逃掉的沈元聿却在拐过拐角时,惊喜地先看到了正被锁在一个怀抱之中瑟瑟发抖的灰色衣袍一角,而下一瞬,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兴奋大喊却在看到那搂住灰色身影的人的脸时,尽数堵在喉咙里。
  而被扣住脑袋的青令,在听到那宛如催命符的急促脚步声突然戛然而止时,本以为自己马上就会大难临头的他,耳边却传来沈元聿惊愕慌乱的一声:
  “皇兄…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而这时,青令的头顶响起一道男声:
  “我若不来,那还不知你要在这里胡闹多久。”
  这声音之中虽含着责怪,却更多的是宽恕的诫,极温润包容,仿若可以给世间万物带来光明生机的太阳。
  其实似也包括他青令。
  头上的力度不知何时消失了,青令愣愣下意识仰起头,就看到了一张五官深邃硬朗的脸。
  至于先前骤然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危险压力,好像只是他的一场错觉罢了。
  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对方低下头,与他目光对视上,眼眸似一片沉静温和的海。
  青令的心猛地一颤。
  可下一刻,意识到对方身份的他就马上回过神,撇下目光,慌乱地喊:“太、太子殿……”
  可却被轻声打断。
  青令抬起头,却见对方望着他,温和道:
  “青令,你当唤我皇兄。”
  第11章
  “皇、皇兄…?”
  青令呆呆地复述了一遍,突然猛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喊了对方什么。
  可马上,他就听到耳边如暴雷一般炸开一句:“你不准叫!”
  青令被吓得身体一抖,下意识抱住了头。
  而他的反应也悉数被人收于眼底。
  只见长臂一伸,青令发现自己竟被直接揽到一个高大健硕的身躯背后,替他挡住了一脸怒意,汹汹扑过来的沈元聿,
  “闹够了吗?”
  沈长冀的声音终于是染上一丝冷厉。
  刚刚还像只被侵犯了自己领地的疯狗的沈元聿顿时一个激灵,瞪大眼,极度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宛如一把藏锋于鞘的君子剑的高大男人,嘴唇颤抖起来:
  “皇兄,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杂种……”
  “沈元聿,请注意你的言行。”
  沈长冀纠正他的说辞:“青令本就是父皇亲自册封封号的南夫人之子,孤之九弟,汝之九哥!”
  沈元聿却像是遭遇了什么极沉重的打击,脸色煞白,可马上,他就宛如疯了般大喊道:“什么九哥?皇兄,你哪里来的九弟,我哪里来的九哥,他明明就不是我们父皇……”
  “好了。”
  沈长冀脸上终于再无一丝温度,“贺宵,送十四回去。”
  一直沉默在角落里的贺宵立马出声应下,来到沈元聿身边,伸出手示意,“十四殿下,我们走……”
  沈元聿却发魔般大吼:“不要碰我!我自己能走!”
  随后便愤怒地大步要走,可在与沈长冀背后的青令擦肩而过时,注意到沈长冀一直默默伸出一只手向后护住身后的人,沈元聿眼睛中射出射恶毒的光,看向青令时,目光怨毒得像一把锋利匕首,像想在青令身上生生剜去一块肉去。
  吓得青令一抖,愈发在沈长冀背后埋起脑袋,不敢再看沈元聿一眼。
  “好了,元聿已经走了。”
  掌心被扯了扯,青令这才发现沈长冀的一角衣袖不知何时被自己攥在手中,他顿时慌乱地撒开了手,并把头压得更低,“对、对不起……”
  一件温暖柔软厚实的披风从天而降,将青令严严实实罩住,顷刻便将冰冷刺骨的空气隔绝在外。
  青令正呆呆地抓着毛绒的披风,耳边同时响起温润徐徐的一句:
  “你经常把‘对不起’挂在嘴边吗?”
  “…什么?”
  青令下意识抬头。
  四目再度相对。
  面前的男子没了披风,在覆了雪的朱红宫墙前,身姿挺拔如竹如松,一身白色长袍,看似平平无奇,可仔细瞧,便能发现袖口衣摆皆绣着精致的金线蟒纹,愈发衬得其气质低调中矜贵奢华。
  而男人此刻正微微低下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披风的系带,动作轻和地在他的锁骨前编了一个结,眉眼温静平和,宛如冬日的和煦日光。
  “就和之前你撞过来时一样,在还没有搞清到底是谁撞了谁前,你也下意识对我道了歉。”
  系好带子,沈长冀收回了手,“是以前经常发生类似的情况吗?不管是谁对谁错,最后都是你承担所有责任。”
  青令的鼻子猛地一酸。
  那一刻,他几乎都要以为沈长冀知晓自己在冷宫的一切。
  可马上,青令就意识到这不可能。
  面向无数百姓敬仰,辅治这浩荡天下而日理万机的堂堂太子殿下,怎么会有空注意到身后荒寂的冷宫里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东西的生平过往呢?
  是他僭越了。
  “没、没有的……”青令磕磕碰碰地回,头愈发往厚实温暖的披风里缩,愈发衬得那巴掌大的脸又小又可怜。
  而青令身为中庸,闻不到信香的存在,此刻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一个普通的动作在天乾的眼中而言,意味着什么。
  看着对方正无意识地往浸满自己的信香里披风里躲,像是极依赖信任那披风的样子,那沈长冀的胸腔里似有什么在膨胀,袖子下的一根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
  天乾原本正要涌出狂热的眼神,在看到青令怯弱不安的表情时,又马上被什么束缚住。
  沈长冀悄悄咬紧后槽牙。
  还不到时候,等一等,再等一等。
  而低着头的青令丝毫没有注意到头顶凝望着自己的眼神变化,踌躇不决着,最终鼓起勇气,舌头打结般道:“太子殿下,前日湖边,还有昨日废殿之中,若没有您,我肯定活不到如今,青令无以为报,只能……”
  咬了咬牙,青令像终于决定了般,眼一闭,提起披风下摆,弯曲膝盖,便直直腰跪下去。
  可他的膝盖没有沾到雪地。
  “不用如此。”
  青令被一双大掌扶起来,仰头便看见沈长冀温和地道:“其实我也有过错。作为嫡亲兄长,是我没有没有约束好元聿,害得你掉进冰湖,之后又让他寻仇于你,此事我也有三分过错。”
  青令呆住了。
  这辈子还没有听谁对自己道过歉,因为他从来都是那个被欺负,被要为对方过错道歉的对象。
  而现在有人竟然对他公开承认他的错误,是他没有约束教导好亲弟,才让自己受了委屈与欺负。
  尤其是,对方还是堂堂太子殿下。
  青令觉得自己脑袋都有点晕,心都吊起来,结结巴巴:“您怎么能对我道歉,我只是,只是一个……”
  只是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混淆皇族血脉的孽种罢了……
  “青令。”
  沈长冀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之中似乎藏着一丝心疼。
  他说:“不论你的身份到底如何,我以后都会是你的‘皇兄’。”
  第12章
  “是青令吗?怎么才回来?”
  梅嬷嬷的声音让偷偷摸摸进门的青令下意识别过身,迅速藏起怀里的披风,紧张地回:“嬷嬷,是我……”
  但马上,青令就反应过来梅嬷嬷根本看不见,是他自己做贼心虚。
  沈长冀只送他到家门,并未进来,等对方离去,青令才意识到身上还披着对方的披风,要还也来不及了。
  看着那华贵的披风,青令最后只能抱了回去。
  “今天出去怎么比平时久了那么多?”
  梅嬷嬷突然问:“是路上见了什么人吗?”
  青令举起篮子的手猛地一抖。
  那一刻,青令甚至以为梅嬷嬷根本没有失明。
  可回头对上的那一双浑浊失焦的双瞳,又告诉这不过是他的错觉。
  但马上,青令的心头还是涌起了巨大的负罪感。
  对方一直记挂着对方曾经反复叮咛自己,不能与沈氏皇族有太多牵扯,可这几天,他不仅与十皇子沈元聿结了仇,甚至喊了沈长冀一声“皇兄”。
  怀里温暖柔软的披风也一下子烫起手来。
  青令心虚解释说:“因为回来的路上碰上了小李御医,因为我之前没有去拿药,所以他专门把药送了过来……”
  一边说,青令一边观察梅嬷嬷的反应,听到对方轻轻“嗯”了一声后,悬着的心才放下。
  又忙了一下午,等到夜色漫起,青令才回到自己房间,小心将披风折好。
  手指停留在那厚实柔软的布料上,温暖的触感让青令不禁回想到那温润的嗓音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