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青
  纪涟平匆匆返京。
  进周蔚的办公室就和回自己家似的,大咧咧的坐在沙发上。
  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点烟。
  周蔚不在,萧逸过来把烟掐了,提醒他。
  “你消停些,大哥这两天心情不好。”
  “怎么,西山那边进展不顺利?那么大块矿山我可都给他了啊!”
  纪涟平揣着明白装糊涂,萧逸也由着他,解释道。
  “是家里边。”
  周蔚家里只有那个小祖宗能让他有情绪波动。
  桃花眼一闪,蓦地笑起来,竟有些幸灾乐祸。
  “周蔚惹然姐儿生气了?该!”
  “还是我们姐儿有脾气,我喜欢。”
  萧逸看他那个表情就知道没安好心,没好气的说,
  “一会儿少说两句,别往枪口上撞。”
  “你那边的事还没了,少惹大哥心烦。”
  萧逸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
  原以为兄妹俩只是一般的别扭,周然出了气就没事儿了。
  没想到这么一折腾竟折腾了小两个月,还没有缓和的迹象。
  他跟在周蔚身边,最清楚内情,心里更是叫苦不迭。
  “成啊,谁让人是老大呢。”
  周蔚开完会回来,眼睛一瞥,看见纪涟平。
  似乎并不意外,“回来了。”
  “您一吩咐,这不快马加鞭地就赶回来了嘛。”
  没理会男人吊儿郎当的语气,问道。
  “事情都办妥了?”
  说到这件事,纪涟平坐起身,眼神有些兴奋。
  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萧逸,“别说,这回过去还真让我找到了个好东西。”
  周蔚接过来翻看,挑眉,似乎也有些意外。
  “这件事暂时先保密,别让第四个人知晓。”
  “我走这些天,我老子那边,没事儿吧?”
  纪涟平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还是对他这个父亲很尊重的。
  两房争斗的事情虽然已经避无可避,但他也顾及着这个父亲。
  “纪厅长平时倒是没白疼你。”
  纪涟平垂眸,“当年他把我带回家,没让我在外头自生自灭。”
  “我这个当小子的,可不得记着点儿情。”
  “打过招呼了,放心。”
  说完正事,纪涟平没走,接着和他插科打诨。
  盯着周蔚桌上的相框,勾唇一笑。
  “听说你和然姐儿吵架了?”
  萧逸额角一跳,心里已经开骂这个混蛋玩意儿。
  果不其然,办公室里顿时气压骤降。
  男人脸上黑云沉沉,面色难看。
  纪涟平装作没看到,接着说,
  “要我说,咱们姐儿就是脾气太好了,非得吊在你这棵树上。”
  “不如你把姐儿交给我,反正姐儿从小就跟着我,以后我挣的钱都是姐儿的。”
  萧逸在旁边眼神一闪,这会子上赶着抢什么人,还嫌不够乱吗。
  周蔚眼底寒意乍现,声音冷沉。
  “滚出去。”
  *
  天地漫漫,暮霭苍苍。
  盘山公路,九曲回肠。
  京郊一处山上。
  蜿蜿蜒蜒的山路像是一条条游龙绕山而栖。
  越往山上开,山谷里呼啸的风声越凄冽,裹挟着沙砾打着卷儿穿谷而过。
  引擎的轰鸣声混杂着人群的呐喊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轮胎摩擦地面嗡嗡作响,白色的浓烟伴随着刺鼻的橡胶烧焦味。
  一处空旷的平地,停着大小几十辆车。
  车厢顶上放着一台大音响,音乐震耳欲聋。
  年轻的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手里拿着酒瓶香烟,兴奋的观摩今晚的比赛。
  周然坐在越野车顶蓬,车旁站着纪涟平。
  他们在外缘,远离吵杂的人群。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儿?”
  盯着那群二世祖,周然没好气的问道。
  “啧,哥哥我特地攒了这个局带你散心。”
  “你这个小丫头这么不领情,真难过啊~。”
  纪涟平点了烟,状似伤心的说道。
  下午周然被他从练功房里薅出来,神神秘秘的说要带她去个好地方。
  还叫上了余雨薛琮他们。
  结果开了两个小时的车过来才发现。
  他说的好地方就是半夜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山里看赛车。
  “三哥,赌车犯法。”周然提醒他。
  纪涟平这两年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成天做这种事儿也不避人。
  再厚的家底儿也经不住他这么折腾。
  “没事儿,出了事有周蔚顶着。”
  提起周蔚,周然眼皮耷拉下来,狐狸眼恹恹地望着远处。
  “纪涟平你就是故意的。”
  男人嘴里咬着烟,伸手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周然身上。
  半晌又上前,紧了紧衣领防止风漏进去。
  点点她的眉心,揶揄道,
  “周然,哥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这大冷天儿穿这么少。”
  “几天没见,瘦得骨头都出来了。”
  周然出来的随意,只穿了一件白色鸡心领羊绒衫,和包臀格子短裙。
  肉色丝袜,搭配一双黑色长筒靴。
  小姑娘的腿又长又直,垂在车窗前。
  肤若凝脂,剪水秋眸,纤细的脖颈露在外面脆弱又美丽。
  浑身散发着雾蒙蒙的清纯欲色。
  “姐儿,不如以后你跟哥哥我吧,保管把你养的白白胖胖。”
  纪涟平依旧一副欠揍的模样,那双桃花眼里带着散漫的笑意。
  多情又风流的眼眸注视着她,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
  让人辨不清楚真心还是假意。
  周然撇撇嘴,低头看了看胸前鼓鼓囊囊的两团。
  这人睁着眼睛说瞎话。
  “纪涟平,小心周蔚揍你!”
  话一出口,小姑娘才恍觉失言,抿着嘴不说话了。
  “姐儿,”纪涟平揽住她语重心长地说道。
  “没了文佳丽,将来还会有李佳丽、王佳丽。”
  “老爷子捏着他,就算他要反抗也不见得次次都能成。”
  说着画风一转,“但是哥哥我不一样,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跟了我,就是天上的仙女儿来了。”
  “你周然都是我纪涟平唯一的小祖宗。”
  周然眸光微闪,伸手推了他一下。
  “纪涟平,你真不要脸,天上仙女才看不上你。”
  男人舌头顶着腮帮,眼神微暗,笑了笑没说话。
  薛琮走过来,看到周然身上披着的男士大衣,默默把手里的奶茶递过去。
  “然然,热的,香芋味,暖暖手。”
  男孩穿了一身暗红色机车服,左胳膊夹着一个白色头盔。
  周然不高兴的瞪他。
  “薛琮,你丫的怎么也要上?凑什么热闹。”
  薛琮比周然大一岁,刚刚成年。
  虽然大院的孩子从小就偷开家里的车,大多都会车只是没有驾照。
  薛琮的车技很好,但没参加这种专业的赛车。
  周然还是有些担心,没好气的说他。
  少年的面容逐渐有了男人的轮廓,摆脱了稚气,笑起来脸颊露出两个酒窝。
  像夏日的气泡水,干净爽朗。
  薛琮挠挠头,“然然,我想试试。”
  他没说,这次野赛赢了的人有一笔丰厚奖金。
  他想赢下来攒老婆本娶然然,但然然不喜欢就没告诉她。
  “成吧,那你小心别掉山沟里去。”
  “嗯嗯!”
  不远处余雨和罗玉敏从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生。
  要说这罗玉敏,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自从上次周然帮了她以后,两人关系就缓和下来。
  虽然在学校遇到还是会吵来吵去,但又多了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周然出来玩,也把她拽上了。
  看了眼后面远远缀着的男生,周然无视。
  “你俩刚刚去哪儿了?”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余雨和罗玉敏却突然跑没影了。
  余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刚蒋树良说想回去,我俩帮他找车来着。”
  罗玉敏嘴角一抽,揭了她的短,“那书袋子刚和她吵架呢。”
  “闹着要回城里打工,一个臭老九,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瞧他那愤青样儿。”
  “要不是某些人拦着,我他妈上去就抽他一大嘴巴。”
  余雨急了,维护自己的心上人,“罗玉敏!你别那么说他!”
  纪涟平懒洋洋地单手撑着车窗,看了眼周然。
  “小鱼儿,你这眼光不太行啊,哪天你去三哥会所,大把的男人随你挑。”
  余雨脸涨得通红,“三哥,您可别拿我开涮了。”
  她从小成绩差,就喜欢学识好的男生。
  “余雨,车给我找好了吗?”
  蒋树良从后面走过来,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
  个子不高,一米七出头,在薛琮纪涟平面前根本没法儿看。
  面黄肌瘦,身形单薄,瘦的跟灰毛鸡似的。
  刻薄的三白眼向上翻着,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
  好似没看见眼前一众人,对余雨颐指气使。
  “快点儿,别耽误我时间。”
  罗玉敏朝他翻了个白眼,走到周然跟前,远离两人。
  余雨有些尴尬,却好脾气的柔声哄着。
  “树良,你等一等好不好,我去问问三哥。”
  说着求助的目光看向纪涟平。
  “三哥,现在还有空车吗?能不能麻烦你送我朋友下山。”
  纪涟平低下头点了根烟,皮笑肉不笑。
  “真不巧,半个钟前就让人封山了。”
  余雨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心里难过的要命。
  她喜欢蒋树良。
  他是班里的优等生,而她却是吊车尾。
  隔着教室里前后门的距离,只敢远远的关注他。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在班里和他搭上话,向他请教问题。
  原以为会被拒绝。
  没想到男生脾气很好,非常耐心的给她讲解题目。
  渐渐的两个人关系越来越好,基本上无话不谈。
  余雨也从蒋树良口中知道了他家的家庭情况。
  他是家里的独子,父母都在乡下农村种地。
  从小就被灌输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的思想,所以他格外用功读书,也是因为学习成绩好才被特招进
  金成。
  虽然金成免了他的学费,但仍需要自己赚钱解决日常开销。
  蒋树良平时对她很好,但一提到学校里的有钱学生时总会换一副面孔。
  说那些人一无是处,沉迷享乐,不该占用学校的资源。
  言辞间激烈愤慨,有难听的话,她也选择理解,只觉得男生性格直接、直言不讳。
  所以为了心上人,余雨选择隐瞒自己的家境,只说自己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偶尔空余时间还会陪着他去打工兼职。
  这些举动慢慢赢得了蒋树良对她的好感。
  今天晚上余雨鼓起勇气约他出来玩,想捅破两人之间的窗户纸。
  没想到蒋树良一来就变了脸色,对着余雨毫不留情地甩脸。
  蒋树良本以为两人会去公园图书馆,没想到却带他来了山里,又看到了一群有钱有闲的富二代。
  那一刻他敏感的神经被拨动。
  蒋树良突然意识到余雨和他们是一伙的。
  这个女孩并不和他一样,家庭贫穷却不甘命运压迫的苦命人。
  而是家境富裕,却隐瞒身份刻意接近他的恶毒女人。
  下车对上那些人打量不屑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成为了这些二世祖们取乐耻笑的对象。
  强烈的羞辱感涌上心头,那些纸醉金迷深深刺痛着他的神经。
  他的自尊被践踏在脚下,仿佛被这个世界无情的嘲笑和愚弄。
  “树良,你不是说学习压力太大想放松一下吗?”
  “他们都是我朋友,不会嘲笑你的。”
  蒋树良皱眉,仰头不屑地说,
  “余雨,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会心里嘲笑我吗?别做梦了!”
  “自以为仗着父母的荫蔽有了几个臭钱,不过都是社会的寄生虫罢了。”
  “树良,你不能这么说我朋友!”余雨急得眼眶通红。
  薛琮那么好脾气听了都握紧拳头,想要上前却被一只手按住。
  “就怕有些人想做寄生虫都做不了呢。”
  蒋树良抬头,循声望去。
  一个漂亮的少女坐在车顶,两腿交迭。嘴角含笑,冷冷注视着他。
  “你是谁?”
  “我和余雨说话,你插什么嘴?”
  蒋树良讨厌有钱人,更讨厌这种长得好看的女人,都是狐狸精。
  “你也是被他们包养的吧?劝你趁早回头,别和这些垃圾呆在一起。”
  纪涟平微眯眼,嘴角拉平,来了一个找死的。
  罗玉敏笑她,“哼,被呲了吧。”
  周然凉凉斜她一眼,好像刚刚没骂你似的。
  余雨听到蒋树良说周然,立刻像炸毛的狮子推了他一把。
  “不准骂她!”
  蒋树良被推得一个趔趄,倒退了几步,有些不可置信。
  “你!你竟然为了这个女的推我?!”
  远处汽车引擎轰鸣声越来越大,人群看客开始更加兴奋地尖叫。
  这边一角仿佛自成结界,气氛剑拔弩张。
  周然倏地跳下车,走过去把余雨拉到身后。
  “这样吧,小学究,” 她指了指旁边的车队,“你坐上去跑一圈,我给你两万块怎么样?”
  两万块,蒋树良打工一年都挣不到的数字。
  蒋树良脸色发青,却难得没有说话。
  他想要那笔钱,但他的尊严不允许。
  周然继续加码,狐狸眼里光华流转,带着狡黠。
  “要是你不去,明天就让学校开除你怎么样?”
  “你无耻!”
  蒋树良拳头攥紧,张口骂道。
  周然无所谓的笑笑,“既然都是寄生虫了,当然要让你瞧瞧寄生虫的害处喽。”
  回头看向纪涟平,“三哥,带他去玩玩。”
  纪涟平吹了声口哨,那边屁颠屁颠跑过来一个人
  “小五,去,带这个人过去跑两圈。”
  “得嘞!”
  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
  余雨有些担心的问周然,“他不会有事吧?”
  “嘴那么硬,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