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咳……咳……”红酒喝一半洒一半,滴得裴西稚浑身都是,他穿着的白色衬衫,面前一大片都湿透了,洇出深浅不一、朵朵妖艳带刺的红色玫瑰。
  裴西稚被这状况吓了一跳,下意识用力推开面前的人,跟受惊的兔子似的撒腿就跑。
  他也不清楚自己推开了哪扇门,进到了哪间屋子。
  裴西稚只记得屋内的灯光晦涩不清,他跌跌撞撞找到了稍微明亮一点的地方。
  他抬眸看着那张三字指示牌,视线右移,靠着图片分析走进了男士卫生间。
  催化剂的药效似乎过去了,他的呼吸平稳了些。
  此时裴西稚有点懊悔自己错怪了那个人类。
  但这想法没持续几分钟,比催化剂药效更难耐的感觉铺天盖地地袭来。
  “咳……为什么会这么难受……”裴西稚忐忑地看了眼盥洗台,毫不犹豫走过去打开水龙头,接了几瓢水往嘴里灌。
  ‘哗哗’的流水声敲击着裴西稚的耳膜,心脏快要从胸口沿着喉管跳出来。
  一下一下,无法抑制。
  倏然——
  “实验中心没什么异常,我去看过了,都是普通的药物实验。”远处传来有些似曾相识的低沉声音。
  裴西稚下意识躲避,他扶着门,快速走进了一间隔间,随意地将门掩起。
  他站在原地慌乱扫了两眼,最后浑身脱力坐在了马桶盖上。
  “举报人已经带去做精神检测了,报告最迟明天晚上会出来。”另一个男人说:“舆论没必要当真,梁伯父的为人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不过幸好也没牵扯出来,否则很可能影响到你在指挥中心……”
  “……”
  两个男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裴西稚体内的气息翻涌,呼出的热气温度比刚刚不知高了多少倍。
  怎么还没说完?
  他难捱地靠着隔板,不受控制地撕扯着自己的领口,抬起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了隔间门,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交谈戛然而止。
  裴西稚用着仅存的理智把衣衫整理好,蜷缩在一角等待着门外被偷听者的审判。
  ‘吱嘎……’
  未上锁的门被缓缓推开。
  裴西稚无措地抬起头,嘴上不断说着道歉的话。
  开门的男人并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审视着裴西稚。
  裴西稚的双眸氤氲,眼底全是潮湿的水汽,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人。
  是他……
  第2章 不喝烫水
  未拧紧的水龙头滴下一滴水,砸在盥洗池里,‘滴答’一声,不差分毫全落进了裴西稚耳朵里。
  裴西稚心口一滞,他的指尖微蜷,呼吸不由得加快了,气息快速滚过身体,他整个人被烫得哆嗦了一下。
  “砚舟。”站在身后的男人问:“怎么了,你认识?”
  砚舟……
  是他的名字吗?裴西稚模糊地回想。
  梁砚舟居高临下地睨了裴西稚一眼,语气淡漠地否认:“不认识。”
  明明他们在不久前刚刚见过。
  裴西稚不懂他为什么要否认认识自己。
  此刻他已然难受到了极点,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去靠近眼前这个男人。
  今夜,他的双手第二次攀到梁砚舟身上,滚烫、泛红的指尖放在梁砚舟的腰腹处,用比先前可怜百倍的语气,低声发出请求:“帮帮我……”
  梁砚舟在被裴西稚触碰到的一瞬,表情有了轻微的变化,但也只是顷刻就消失不见,梁砚舟不动声色地往后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请你帮帮我……”裴西稚仰起头,咳嗽的同时潮红的眼尾滑落一滴泪,右侧颧骨下方的黑痣被泪水染成了红色。
  裴西稚现在除了眼前这个帮助过自己一次的男人,谁都不敢再相信了。
  或许连他也不该相信,但对于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裴西稚来说,除了相信他,别无他法。
  梁砚舟盯着那一滴泪,莫名的心烦感觉又一次传来。
  这也是梁砚舟第二次感知到内心有些许细微的不对劲,尽管浅薄,但他确确实实是感觉到了。
  裴西稚再次上前,张开手朝梁砚舟伸去,指尖用力捏着梁砚舟的衬衫衣摆,不肯撒手。
  梁砚舟似乎能感觉到对方传递过来的热气,他不悦地皱了下眉,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让他下定了想法。
  他回过头说:“你先回总署吧。”
  “不是不认识吗?”梁砚舟没有说话,身后的男人调侃,又识趣问:“我明天让人把报告送去指挥中心?”
  梁砚舟蹙了下眉,说了句可以。
  话音落下。
  很快整个卫生间只剩下了梁砚舟和裴西稚。
  裴西稚直起身,站在台阶上,鼻尖刚好触碰到梁砚舟的面颊。
  他不管不顾地环上了梁砚舟的脖颈,颤动的睫毛轻刷着梁砚舟的侧脸,呢喃道:“对不起,我很难受……”
  大抵是太委屈了,滚烫的眼泪落在了梁砚舟锁骨上,让气氛变得奇怪又暧昧。
  “还能走路?”梁砚舟声音沙哑,淡淡的酒味飘进了他的鼻腔,他抬手摁住裴西稚乱动的手,问:“喝了什么东西?”
  裴西稚没了回话的意识,只知道挣扎着把手移开,以此来拉近两人的距离。
  梁砚舟侧了侧脸,耐心即将耗尽。
  裴西稚委屈的双眼蓄满了泪,仿佛只要稍微低头就会再次落得到处都是。
  梁砚舟眉头蹙得更深,裴西稚却视若无睹,继续贴近他,蜷在他怀里,嗓音黏腻而小声:“求求你……”
  梁砚舟抬手掐着裴西稚的下巴,把人推开了些。
  他眼眸微动,视线落在裴西稚泛红的面颊和嘴唇上,整个过程没表露出一丝情绪,仿佛在没有感情地欣赏某件物品。
  眼眶里蓄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泪水划过裴西稚的唇角,落在梁砚舟的虎口处,形成一根透明的细线。
  或许是他的乞求太过可怜,也或许是这个人实在太奇怪又太……漂亮?
  白皙的皮肤泛着冷调,细长的眼眸微垂,能看见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印出一小片阴影,嘴唇好像在那颗微翘、小巧的唇珠的点缀之下,时时刻刻都泛着红,让人莫名想要蹂躏。
  清秀中又ⓢⓌ带着一丝明媚。
  这么看下来,梁砚舟只能用漂亮来形容他。
  梁砚舟垂眸看了眼依旧紧攥着自己衣摆的那双手,几秒后,一件宽松的、带着淡淡西柚清香的西装外套搭在了裴西稚肩上。
  裴西稚想,这个人真是他的救星。
  梁砚舟分出只手搂住裴西稚的肩膀,侧眼看过去,能透过宽松的衣领,看见裴西稚微微发颤的肩胛骨。
  他叹息一瞬,丢出两个字:“蠢货。”
  裴西稚小幅度地晃了下脑袋,随后靠在了梁砚舟怀里,任由梁砚舟把他带去楼上的酒店。
  电梯上行等待的时间难熬不已,裴西稚仰起头,想要去吻梁砚舟的侧脸,却因为身高差异,吻上了他的脖颈。
  就在此时,电梯‘叮’的一声,抵达了行政楼层。
  梁砚舟面色漠然地扫了眼怀里的人,伸手搂上腰,把人带出了电梯。
  走廊的灯光不停地晃动着,裴西稚闭上眼睛,把脸往梁砚舟怀中埋得更深,西柚清香更加浓重。
  这动作在梁砚舟眼里无异于急切地邀请。
  房门打开,屋内的灯自动亮起,梁砚舟松开手把裴西稚推了进去。
  失去支撑的裴西稚一个转身跌坐到了地上,披在身上的西装外套也随之滑落,堆叠到一起。
  屋内没有开空调,衬衫上的红酒渍被水晕开,湿答答地贴着裴西稚的窄腰,令他难受地扯了扯衣领,冷得浑身发颤。
  解开两粒扣子的衬衫领口大开,露出一大片白皙中泛着红的锁骨,裴西稚单手撑着地面,伸手去拉梁砚舟的熨烫规整的西装裤腿,声音微颤:“对不起,帮帮我……”
  总是先道歉再发出请求,梁砚舟不免觉得这个人的思维逻辑有些奇怪。
  很奇怪。
  大概是裴西稚觉察到了面前人的游离,指尖用了点力气,把规整的西装裤沿拽得略微发皱。
  “以前做过吗?”梁砚舟回过神来,却在此时当起了表面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开始不慌不忙地提问:“需要我怎么帮?”
  裴西稚听不懂他说的‘做’是什么意思,难耐地轻咬嘴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梁砚舟眉头微皱,往后退了一步。
  握着的那一点儿布料就这样从指尖溜走。
  失去唯一的连接,裴西稚不安地、茫然无措地呜咽一声,泛红的眼眸又雾蒙蒙一片,让人看了不觉给他添上一层楚楚可怜。
  对于常人来说,只凭那趋近于无的怜惜,就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带回来,有点说不过去。
  但对于梁砚舟似乎说得过去,他天生心脏有缺失,从十六岁开始就依靠人造心脏,活下来的同时,也必须接受其带来的弊端——他无法对任何人产生情感。